一一六 一线峡中-《杀青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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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此时天空略有阴霾,一线峡中雾气甚重。周围两面山仞破天而出,坚壁青石,出奇的光滑,如若上古巨神盘古用大斧力劈而出。崖壁上面青藤蔓延,石缝间偶有细泉暗涌而出,汇聚成一道粗水,沿着谷中小径的一侧流趟着。水温甚高,弥漫出一股晦涩之气。黑石边处,屡有白雪层积,兼又青苔丛生,更显萧杀。

    韩然伏于深草之中,轻轻探头而望,只觉这道深谷中云雾缭绕,阵阵森寒。即使无人伏击,也似乎杀机自生。自谷顶向下而视,尚是此等感觉,更可想像如处于谷底,见此恶谷该是何等惧由心生。想起既将出现的一场峡间血战,不由替这队军士的命运深感担忧。

    安连山骑于马上,看着面前这道一线临天的深谷,双眉深深地拧将起来,眉侧的一道靛蓝刺青在血管的暴突之下,有些形容憎摄。然而他的心中,其实心有踌躇,十数年的职业军旅生涯,让他对危机有种本能的预警,不由溜马不前。

    “正将,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妥?可须我派人先去查探?”他身边的副将王仲看见安连山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对劲,不由纵马至他身旁。看着前面的峡谷问道。

    安连山仔细打量着峡间,终还是摇了摇头,道:“应该没事,该是我多虑了,咱们不过押解区区几小箱贡礼而已,眼馋的穷人抢不了,有能力的还不屑出手呢。”

    王仲向来敬奉安连山,此刻见他说没事,不由也是松了一口气,笑道:“正将说的极是,这么小小物事,就算金狗反贼知道,只怕也懒得出手的。不过王将威名凛凛,就算真有金狗反贼杀来,还不是来一杀一,来百杀百!”

    安连山涩然一笑,说道:“咱们都是溃军之将,身为禁军将领,食君之禄,却未能担君之忧,连京城都不能守住,又何来什么威风可言,不过苟且偷生于世罢了。要真威风,何至于被派来做这无聊之事。”

    说着轻轻叹息一声,又道:“想当年,咱们京城禁军十万之众,虽然脸上刺青,被文官给耻笑,不过总也算天下脚下,自有威严。而现在……却都已经散成游勇,多少当年一起从军的兄弟,如今死的死,逃的逃。剩下的我们寥寥几个,还被些后生晚辈给收编,派来做这劳什子的押事,真是窝囊至极,我看做完这趟差事后,我也该时候解甲归田,终老山林了。”

    时乃南宋初年,宋皇朝弃中原而南逃,颠沛流离中偏安于江南,仓促之下,各种朝建制度均非常混乱,不可与前朝鼎盛时期相提并论。甚至就连军队的编制也混乱不堪。禁军制度名存实亡。中央正规军已经由驻屯大兵替代。现在说话的这两人,便是两个溃败逃窜到江陵后,被当地厢军所收编的过气禁军将领。

    这一趟,他们却是因赵构定都于杭州,开始大举新建宫殿楼台,各地纷纷押运珍宝送往京城。由此,他们二人率同两百军士,奉命要将几箱江陵府进贡的物品送往临安新都。

    从江陵到临安,千里迢迢,延途皆是宋金交战之区,更有无数流匪出没,可谓危险无比。这等差事自然无人愿做。身为多年军官,不能征战沙场,却只能偷偷行此押箱事宜,自然让安连山说起来就满肚子的怨气。

    王仲见安连山如此气馁,不知从何劝慰,不由激道:“我跟随正将从军多年,若是你想卸甲,却叫我何去何从,这样一个人呆在军中还有何意思。正将若真想退隐田林,王仲也定将誓死追随到底!”

    安连山脸色一舒,纵马于其则,伸手过去,拍了拍他肩,笑道:“好兄弟。这些都是后话,无论如何,让我们先一起完成好这趟差事再说。也让那群后生小辈,不敢再小瞧了我们。”

    王仲朗声道:“正将说的是!不过此地地势凶险,咱们还是小心为上,我还是先行查探一下再说。”说完他手中长剑一挥,对着后面二百兵卒大声道:“弟兄们,咱们速速启程过谷!天黑前要赶到前面村镇。”

    韩然虽然听不到他们方才在讨论什么,但看见他们终还是决定就此穿谷而过,心中不由紧绷起来,亦为他们扼腕叹息。

    “驾!驾!”

    王仲已经扬鞭催马,当先冲进了峡中。韩然往黄佐所统领的那群流寇所藏匿方位看去,却见他们根本不为所动,显得耐心极好。只是山风吹过处,野草间缓缓探出了数十把羽箭的端尖。

    这条峡谷前后约莫两百米,并不算很长。王仲马不停步,径直冲到了中间,左右上下地仔细环看了半天。回头对后面挥了挥手,大声道:“没有脚印,很久没人来了。”

    峡谷幽深,激起阵阵回音。韩然自也听得清清楚楚,不由心下苦笑,暗想要伏击你们的人根本就没有下到谷中过,绕了不知多长的路到谷顶等着,又怎么会有脚印留下。

    安连山听得回报,又再度打量了一番,这才缓缓点了点头,抬手轻轻一挥,命令道:“走!”在他的指挥下,整队人重新启动。辎轮声“吱吱”响起,在雪地中划出深深的印迹。

    这队人马的职责是押解要物,并非战场墼战,故而他们手中持的都是肉搏用的短刀。一入峡口,前方负责开路的官兵已经纷纷拔将出刀来,四处不停地张望,显得警惕性非常之强。

    显然,任何人到了这等险境之中,心中都会紧张起来的。

    安连山自也四处不停环看,骑着马儿,围着这支队伍前后兜行,时而在前,时而在后。并没有催促之急,而是很紧张地前后张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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